文苑撷英
李雯 散文——《母亲的腊八面》
母亲的腊八面
“小孩小孩你别馋,过了腊八就是年”,听着孩子嘴里的歌谣,腊八节又到了。说起腊八,人们自然而然想到的大概是一碗浓郁香甜的腊八粥,然而在我的家乡,却是用一碗腊八面来拉开农历新年的序幕。
每年腊八节前夕,附近村子豆腐作坊里的师傅起早贪黑地忙碌着,村子里卖豆腐的自行车也较往日多了起来。随着巷口此起彼伏声调悠长的“割豆腐,割豆腐”的声音,母亲急急擦擦手出门去,生怕去晚了割不上最新鲜的豆腐。我们家吃腊八面必定少不了豆腐,加上初冬储藏的红白萝卜,在母亲无所不能的一双巧手下,变成了一锅热气腾腾的腊八面臊子。雪白的手擀韭叶面,浇上红白相间的臊子,再添上碧绿的葱花和一勺油泼辣子,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腊八面就做好了。说不上有多么特别和美味,但我们姐弟几个总能比平时多吃上半碗。
十几岁离家上学,之后就很少能在家过上腊八节了。寒假变成了我一年中最期待的日子。除却对新年的期盼,更让我盼望的是家人的团聚。随着我们姐弟三人陆续放假归来,冷清了一个冬天的家也逐渐热闹起来。父母尽管嘴上没有说什么,但是脸上的欢喜笑容怎么也掩藏不住。寒夜漫漫,屋里一家人围炉而坐,父母微笑着听我们谈论学习和生活中的趣事和烦恼,偶尔也讨论和叮嘱几句,经常聊到深夜也不愿散去。
随着我们姐弟几个工作成家,养儿育女,回家的间隔越来越长,即使回去也像走过场一样,待的时间越来越短。我们忙于工作,操心生活,思考着昨晚的方案还差个收尾,焦虑着孩子的兴趣班没有着落,每天像陀螺一样高速旋转,深夜累到倒头就能睡着,清晨闹钟响几遍才能醒。每个人的小日子在忙碌琐碎中蒸蒸日上。总说等有时间了回家相聚,约了一回又一回,却还未曾凑齐。
前几日和儿子讨论家人和亲戚的区别,七岁的孩子把姥姥姥爷姨妈舅舅都归到了亲戚的行列里。我的心忍不住抖了一下,我蹲下身慢慢地告诉孩子:妈妈还有一个家,就是在姥姥住的那个挂着葡萄架的小院里,曾经我们一家五口人,相亲相爱地生活着。他们永远都是我心底不能割舍的牵挂,是我永远爱着的家人。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
如今又到腊八,母亲早早地在微信群里晒出了冒着热气的腊八面,邀请我们吃。看着那一碗面条雪白劲道、臊子丰盛鲜艳的美味,我们嬉笑着回应口水直流,一起“云吃面”。
我和我的故乡只有三十公里的距离,可是回家却仿佛成为一道难以企及的奢望。唐代孟郊有诗云“萱草生堂阶,游子行天涯。慈母倚堂门,不见萱草花”。我不是游子,也未曾游天涯,然而家里的父母亲必定常常“倚堂门”,盼望着孩子们归来。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小家,看似渐行渐远,可是我知道,在我们每个人心中都不曾忘了那一碗腊八面的味道。
往后的年年岁岁,待我们一起回家,睡在儿时的热炕上,冬日清冷的早晨,在一声声“割豆腐”的悠长声调中醒来,一起耐心地等待母亲的那碗腊八面。
(蒲洁能化 李雯)